京城最大的青楼——果香楼的后院有一小片竹林,竹林内有一座小阁楼,此时从阁楼里传出轻悠舒缓的乐声,声音低低地在竹林里来回盘旋,给这片竹林增添了些许格调,好似这里不是青楼楚馆,而是方外之人隐居的地方。可惜这只是一种假象,这里不是方外之人隐居的地方,这里是青楼。
薛玉急匆匆地进了果香楼的大门,从前面的穿堂里经过,径直往后院的竹林里走去。薛玉对这片竹林很熟悉,来到竹林前面沿着隐秘的小道走了半刻钟就到了阁楼前。到了阁楼前,乐声更加清晰,薛玉却丝毫不为这美妙的音乐所动。 阁楼前有一名黑衣男子守着,薛玉对那名黑衣男子点了点头,手里的玉笛往腰间一挂,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便跃上了阁楼的第三层。
在层层彩色帐幔围拢的最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台子上正有几名衣衫半裸不裸的女子在随着音乐的节奏跳动。舞台的边缘有几个姑娘在弹奏。薛玉微微低下头,朝帐幔里恭敬地说道:“主子,属下有事要禀。”声音不高不低,恰巧能让帐幔里的所有人都听到。待薛玉话落,帐幔里的音乐和舞蹈同时停了下来。姑娘们有续地从帐幔里退出,在经过薛玉身边儿时薛玉将头垂的更低。待所有的姑娘们都退下之后,帐幔里传出低沉浑厚的声音,听在人的耳朵里莫名地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什么事?”
一阵风吹来,透过层层吹起的帐幔依稀可见帐幔里有一个男子,男子的鼻梁挺翘,光从鼻梁上看就知道是个绝世美男无疑。
薛玉又上前几步,恭敬地垂首答道:“启禀王爷,安王薨了。”
静了几息,里面再次传出声音,只是这次声音里少了先前的严肃,变的慵懒随意,“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原来是安王薨了。薨了就薨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迟早要薨的,迟薨也是薨,早薨也是薨,这不是很寻常嘛!”
“回王爷的话,安王的死法不寻常?”薛玉又道。
“哦?怎么个不寻常法?”帐幔里的人依旧声音慵懒。
薛玉的脸上带上了担忧之色,略微沉吟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又开口说道:“启禀王爷,安王是在他的第八十八房小妾的屋子里被人害死的,安王死后他的第八十八房小妾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属下刚才接到消息,太子的人找了安王世子身边儿一个叫廖明东的随从。属下担心太子又要对您故技重施。”说完,薛玉抬起头向帐幔里看去,好似要等待主子的示下。
帐幔里传出一声嗤笑声,紧接着帐幔里的男子又说道:“大哥也就会耍些下三滥的手段,暂时不要管他,看看他这次会耍什么花招。”
“是,属下知道了。”薛玉嘴上答应着,心里的担忧却丝毫不减,薛玉有一种直觉,这次的事情又会让太子抓住机会往自家主子身上泼上脏水。
薛玉没有在小阁楼上停留,又急匆匆地出了小阁楼。
阁楼上再次传出悠扬的乐声。
事实证明薛玉的担忧不无道理,就在安死后的第二天中午,安王的第八十八房小妾,叫结香的女子撞死在睿王府的大门上,死时那名叫结香的女子嘴里高声呼喊“此生只能做睿王府的鬼,来生一定要做睿王府的人。”
那时薛玉刚刚从果香楼回到睿王府不久,听到消息后连忙派人又到果香楼里给睿王送信。薛玉则是迅速安排人去处理那名叫结香的女子的尸体,好在睿王府坐落在僻静的地方,此处出现的达官贵人很少,薛玉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结香的尸体,此事便可遮掩了。可惜安王世子派出去寻找结香夫人的家仆们也恰巧在此时出现,恰恰就听到了结香夫人临死时吼的那句“此生只能做睿王府的鬼,来世一定要做睿王府的人。”
这事情就麻烦了。
安王府的家仆们抬着结香夫人的尸体回了安王府,将这件事情给安王世子陶宏一说,陶宏又派人调查了一番,拷问了一遍结香夫人的丫鬟,又搜了一遍结香夫人的屋子,最后居然在结香夫人的屋子里搜出了一枚刻着睿王名字的玉佩。
这害死安王的凶手也不用再查了,一定就是睿王或者是结香夫人,再或者是他们两人一起害死的安王。
这还得了!
安王世子跑到当今圣上面前像安王活着的时候那样上演了一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让当今圣上给死去的安王做主。表面上看,安王世子是要为死去的老父亲讨公道,内心里不过是打算用这件事情为安王府的人再讨一些福利罢了。
这件事情既然闹到了当今圣上面前,死去的又是曾经为大乾朝立下汗马功劳的安王,凶手还牵扯上了当今圣上的亲儿子——睿王。这件事就不能轻易了结了。
皇上亲自下旨着钦天府的人仔细调查,要将事情调查的清楚明了。钦天府的人一番调查之后发现安王确实是结香夫人杀死的,不是睿王动的手。至于睿王是不是真的和结香夫人有关系?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似有似无”!之所以说“似有”是因为以睿王的名声和行事风格,这京城里每个漂亮的女子似乎多少都跟睿王有一点儿“牵扯”;之所以说“似无”是因为钦天府的人没有调查到能证明结香夫人确实和睿王有关系的证据。
没有证据,安王府的人对睿王也没有办法,安王是结香夫人杀的,不是睿王杀的,结香夫人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似乎就可以了结了。
安王世子哪里肯罢休,又跑到皇上面前一通哭闹。皇上会忍让安王可是不会忍让安王世子,但是这件事情上皇上也理亏啊,谁叫自己儿子和人家父亲的小妾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皇上也是理亏,只能赏赐一些东西给安王世子,再安抚一番,安王世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皇上的安抚。
睿王府文竹院的花架下摆着一张软榻,旁边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一瓶酒。一名美如冠玉的男子斜卧在软榻上,手里执着一只白玉酒樽,眼睛盯着手里的酒樽,眉头微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从远处看时只背影就是这文竹院里最靓丽的一道风景。
薛玉从院外匆匆而来,跨过院门时往里一望,透过花架的空隙恰好看见自家主子斜卧在软榻上望着手里的酒樽出神。薛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第无数次地在心里感叹一声:自家主子连发呆都这么美,美的惊心动魄。薛玉曾无数次地在心里想:自家主子此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长相太过俊美,以至于成了别人陷害他的着手点,以至于常常招来许多祸患。
似是感觉到了薛玉的眼神,软榻上斜卧着的男子往院门口一望,薛玉浑身一个激灵,立即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抬起脚步跨过院门往里匆匆行去。
待薛玉行到花架前停下脚步,软榻上的男子将酒樽往唇边一送,轻轻地呡了一口,将酒樽往小方桌上一搁,微微偏过头,向正在行礼的薛玉问道:“如何?”
薛玉知道主子问的是安王府发生的事情,便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刚刚调查过了,从那名叫结香的安王小妾屋子里搜出来的那枚玉佩确实是王爷的玉佩!”
男子从软榻上坐起,身上瞬间少了刚才的闲适,多了一分威严。
“本王不认识什么结香散香的女子,本王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屋子里?你不是说府里已经没有太子派来的暗哨了吗?是谁把本王的玉佩偷出去的?”
薛玉心里一紧,握着玉笛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连忙开口说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已经仔细地调查过了,那枚玉佩不是府里的下人偷出去的。王爷可还记得元宵节时安王府设宴,请王爷过府,王爷的玉佩是那时候遗落在安王府,被那位叫结香的安王小妾拾起。王爷回府时天色已晚,谁都没注意王爷的玉佩遗失,王爷回到府中更衣时,给王爷更衣的小丫鬟倒是发现王爷的玉佩找不到了,只是那小丫鬟怕受罚,一直没敢说,以至于酿成如今的大患。”
软榻上的男子唇角轻轻一勾,嗤笑一声,说道:“大患倒是不至于,反正本王的名声已经这样了,还怕他们继续往本王身上泼脏水吗?本王向来对名声不怎么在意!”
薛玉略一思索,又道:“属下觉得此次不同于以往,牵连上的是安王的小妾,安王又死于那小妾之手,属下担心圣上会处罚王爷您。”
软榻上的男子又执起小方桌上的酒樽,轻呡了一口酒樽里的酒,似是细细回味了一番入喉的美酒,才又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担心有点儿多余了。安王死了,父皇比谁都开心,说不定还会在心里感谢那个杀了安王的凶手,再说了,钦天府的人也调查过了,安王是被他的小妾杀死的,不是被本王杀死的,父皇即便是要罚本王,也不会罚的太过。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于本王来说根本没什么。”